引言：当偏头痛“攻击”了平衡感

提到“偏头痛”（Migraine），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是难以忍受的、搏动性的剧烈头痛，常常伴随着恶心、呕吐、怕光、怕声。这确实是偏头痛的典型形象。但您是否知道，偏头痛这位“老谋深算”的神经系统“麻烦制造者”，其攻击范围远不止于制造疼痛？它还可能悄悄潜入我们大脑中负责平衡感的区域——前庭系统，引发眩晕、头晕或不稳感，甚至有时，眩晕会成为主角，而头痛仅仅是配角，或者干脆“缺席”！

这种以眩晕或头晕为主要表现的特殊类型偏头痛，被称为“前庭性偏头痛”（Vestibular Migraine, VM）。它并非罕见，事实上，VM是导致自发性发作性眩晕的最常见原因之一，尤其是在中青年人群中。然而，由于其表现形式多样，且常常不伴有典型的剧烈头痛，VM很容易被忽视或误诊为其他耳部或脑部疾病。

本文旨在为您进行一次“深度解析”，揭开前庭性偏头痛的神秘面纱。我们将探讨它是什么、如何表现、医生如何诊断，以及最重要的——有哪些有效的管理策略。无论您是饱受眩晕困扰却原因不明的患者，还是关心健康的普通读者，了解VM都将有助于您更全面地认识偏头痛这一复杂的疾病。

一、什么是前庭性偏头痛？——大脑的“敏感警报”

前庭性偏头痛并非内耳结构本身（如耳石、内淋巴）出了问题，而是一种中枢性的前庭功能障碍。它的根源在于偏头痛的神经生物学机制。

可以把偏头痛患者的大脑想象成一个比常人更“敏感”的警报系统。在特定诱因（如压力、激素变化、睡眠不足、特定食物等）的刺激下，这个系统会被“触发”，导致一系列复杂的神经化学和血管变化。这些变化不仅能激活大脑中的疼痛通路（引起头痛），也可能影响到与内耳相连、负责处理空间感和平衡信息的前庭通路（包括脑干、丘脑、皮层等区域），从而产生眩晕、头晕、不稳等前庭症状。

关键点在于：

-VM是偏头痛的一种表现形式，不是独立的耳部疾病。

-头痛并非诊断VM的必需条件。许多VM患者在眩晕发作时可能完全没有头痛，但他们通常具有偏头痛病史（现在或过去曾有过符合偏头痛诊断标准的头痛发作）。

-其核心是偏头痛机制影响了前庭功能。

二、识别VM的“多变面孔”：症状特点全解析

VM的临床表现极具 多样性 和 变异性，这也是它容易被误诊的原因之一。

1. 核心症状：前庭症状

●性质多样：

真性眩晕：感觉自身或环境旋转，如同“天旋地转”。

非眩晕性头晕/不稳：可能感觉头重脚轻、漂浮感、摇晃感（像在船上）、行走不稳、对自身运动的错误感知。

位置性眩晕：部分患者在改变头位时也可能诱发眩晕，但这通常不如BPPV那样刻板和短暂，可能持续更久。

运动不耐受：对头部运动、快速移动的视觉景象（如看电影、滚动屏幕、超市货架）特别敏感，容易诱发不适。

● 持续时间高度可变：这是VM的一个显著特点。前庭症状可以持续数分钟、数小时，甚至数天。这种时间跨度远大于BPPV（秒级），也不同于梅尼埃病典型的持续时间（20分钟-12小时）。

● 严重程度不一：从轻微的不适感到完全丧失行动能力的严重眩晕都可能出现。

2. 伴随症状：偏头痛特征

根据国际诊断标准，要诊断VM，患者的前庭症状发作中至少有一半需要伴有以下至少一项 偏头痛特征：

● 偏头痛性头痛：符合偏头痛特征的头痛（中重度、搏动性、单侧为主、日常活动加重）。再次强调，头痛可以在眩晕前、中、后出现，或完全缺席。

● 畏光：对光线异常敏感，觉得刺眼不适。

● 畏声：对声音异常敏感，觉得吵闹难忍。

● 视觉先兆或其他先兆：看到闪光、锯齿线、盲点等视觉改变，或出现其他短暂的感觉、运动异常（这在VM中相对少见）。

拥有明确的偏头痛病史（即使目前头痛不频繁）是诊断VM的重要依据。

3. 可能的听觉症状

部分VM患者在发作时可能经历轻微的耳鸣、耳闷胀感或主观听力变化。但与梅尼埃病不同，这些症状通常 不严重、不持久，并且 不会 导致进行性的、可测量的听力损失。听力检查结果通常是正常的。

三、精准鉴别：VM 与其他眩晕“兄弟”的区别

由于症状多样，VM需要与多种其他导致发作性眩晕的疾病进行鉴别：

VS 梅尼埃病

听力：梅尼埃病有典型的波动性、进行性低频听力损失；VM通常无显著听力下降。

时长：梅尼埃病眩晕持续20分钟-12小时；VM时长变异极大（分钟-天）。

伴随：VM常伴偏头痛特征（头痛、畏光/声）；梅尼埃病主要是耳部症状三联征。

VS 良性阵发性位置性眩晕 (BPPV)

诱因：BPPV由特定头位改变诱发；VM通常自发，或由偏头痛诱因触发。

时长：BPPV眩晕极短暂（秒级）；VM持续更久。

伴随：BPPV通常无听觉或偏头痛症状。

VS 焦虑/惊恐障碍

焦虑可导致头晕不稳，也可能与VM共存或被VM触发。但VM的诊断需基于偏头痛病史和特征。治疗上，VM需针对偏头痛机制，而焦虑则需抗焦虑治疗。

VS 短暂性脑缺血发作 (TIA) / 卒中

尤其是影响后循环（供血给脑干、小脑）的缺血。需警惕首次发作、老年人、伴有其他神经系统症状（口齿不清、肢体无力、复视等）的情况。VM通常是反复发作多年的良性过程。必要时需影像学排除。

四、诊断之路：依靠病史，排除它者

VM的诊断目前没有特异性的生物标记物或检查能够“一锤定音”。它主要是一个 临床诊断，依赖于医生详细采集病史，并结合体格检查和辅助检查来 排除 其他可能的原因。

核心依据

● 符合标准的反复发作性前庭症状。

● 明确的偏头痛病史（符合ICHD-3标准）。

● 至少一半的前庭发作伴随至少一项偏头痛特征（时间关联）。

● 排除其他可能解释症状的疾病。

检查目的

● 听力学检查：通常正常，主要用于排除梅尼埃病等。

● 前庭功能检查 (VNG/vHIT/VEMP)：结果可能正常，也可能显示非特异性异常（如轻度眼动异常、前庭功能轻度减退），有助于评估前庭通路状态，但不能确诊VM。

● MRI：主要用于排除脑部结构性病变（肿瘤、卒中、多发性硬化等）。

五、应对策略：多管齐下，综合管理

确诊VM后，管理目标是减少发作频率、减轻发作严重程度、改善生活质量。这是一个综合性的过程，需要医患密切配合。

1. 基石：生活方式调整与触发因素管理

这是VM管理最重要的一环，与普通偏头痛管理类似：

●识别并规避诱因：耐心记录“眩晕/头痛日记”，找出可能的个体化诱因。

常见诱因包括：

- 饮食：咖啡因、酒精（尤其红酒）、巧克力、味精、人工甜味剂、腌制食品、陈年奶酪等。

- 睡眠：睡眠不足、过多或不规律。

- 压力：精神压力、过度劳累。

- 环境：天气变化、强光、闪烁光、嘈杂声音、浓烈气味。

- 激素：女性月经周期、口服避孕药。

- 其他：脱水、禁食、剧烈运动。

● 建立规律作息：保持稳定的睡眠时间、规律三餐。

●适度规律运动：选择温和的有氧运动，如散步、游泳、瑜伽。

●压力管理：学习放松技巧，如深呼吸、冥想、正念疗法、生物反馈等。

2. 急性期治疗：快速“灭火”

当VM发作时，目标是尽快缓解症状：

●休息：在安静、光线较暗的房间休息。

●前庭抑制剂：短期使用抗组胺药（如异丙嗪、茶苯海明）或苯二氮䓬类药物（如地西泮、劳拉西泮）可以减轻眩晕感。注意：这些药物应短期、按需使用长期使用可能妨碍中枢代偿，不利于长期恢复。

●偏头痛急性治疗药物：

- 普坦类：如舒马普坦、利扎曲普坦、佐米曲普坦等，对部分伴有头痛的VM患者可能有效，对单纯眩晕的效果尚需更多研究。

- CGRP拮抗剂：新型偏头痛急性治疗药物，如瑞美吉泮等。

- 非处方止痛药：如布洛芬、萘普生等，可能对伴随的轻中度头痛有效。

●止吐药物：如甲氧氯普胺（胃复安）、昂丹司琼，用于缓解恶心呕吐。

3. 预防性治疗：减少发作，降低影响

如果VM发作频繁（如每月超过2-3次）或严重影响生活，医生会考虑使用预防性药物，目标是降低发作频率和严重程度：

●药物选择

通常选用已被证实对偏头痛预防有效的药物，选择需个体化，考虑疗效、副作用和患者并存疾病：

- β受体阻滞剂：如普萘洛尔、美托洛尔。

- 钙通道阻滞剂：如氟桂利嗪。

- 抗抑郁药：如阿米替林、文拉法辛。

- 抗癫痫药：如托吡酯、丙戊酸钠。

- CGRP单克隆抗体：新型偏头痛预防针剂，对难治性偏头痛包括部分VM患者显示出前景。预防性治疗需要坚持服用数周至数月才能显效，需在医生指导下调整剂量和用药时长。

●非药物选择

- 补充剂：镁剂、维生素B2（核黄素）、辅酶Q10，有一定证据支持用于偏头痛预防，可作为辅助。

- 针灸、生物反馈等。

4. 前庭康复训练 (VRT)：大脑的适应性训练

对于VM发作间期仍有持续头晕、不稳感或运动不耐受的患者，VRT可以发挥重要作用。它通过一系列定制化的眼动、头动和平衡训练，帮助大脑适应和补偿异常的前庭信号，改善平衡功能和减少对诱发动作的敏感性。

六、与VM共存：理解、耐心与希望

前庭性偏头痛是一种慢性疾病，管理过程可能需要耐心和不断的尝试。理解疾病的本质，积极参与管理，与医生建立良好的沟通至关重要。虽然目前无法根治，但通过综合运用上述策略，绝大多数VM患者的发作可以得到显著控制，生活质量能够得到明显改善。

结语：重新认识你的“偏头痛”

前庭性偏头痛提醒我们，偏头痛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。它不仅仅是头痛，更可能以眩晕、头晕、不稳等形式扰乱我们的平衡感。认识到这一点，对于那些长期受不明原因眩晕困扰，尤其是伴有偏头痛病史或特征的人来说，可能意味着找到了困境的出口。

如果您怀疑自己患有VM，通过专业的诊断和个体化的综合管理策略，您完全有希望减少VM的侵袭，找回生活的平衡与安宁。

供稿：耳鼻咽喉-头颈外科 陈钢钢

制作：朱虹瑾

初审初校：皇甫辉

复审复校：温晓丽

终审终校：程红

发布：董希秀